我們被邀參加一間寺院的水陸法會，負責淨土壇，幾位法師中有位專程從國內申請來的小徒弟。
小徒弟可能時差關係，精神不甚振作，常閉上眼睛，嘴唇微微郁動，就是聽不見念佛的聲音。
第四天了，她總是沒精打彩，我禁不住問：「累嗎？」
「師父，我不累。」
我再關心地問：「有事嗎？」
她微笑着恭敬回答：「沒事，師父。」
沒事？為何總悶悶不樂、格格不入呢？
她終於說：「我不喜歡這些儀式。」
我怔一怔：「你早已知道來參加法會，為甚麼還起煩惱？」
「我不明白做這些有甚麼意義？」
「水陸法會是開導在生的眾生、超度逝去的海陸空一切亡靈，出家人要用愛心悲心去度生、薦亡。」
「我知。」她提高聲音：「但佛陀說過，每個眾生都各有業力，如果業力像樹葉，在水中自然會浮起；如果業力像石頭，無論幫他念甚麼經都依然會下沉。」
我嚴肅地回話：「哪個的業力是樹葉？哪個的業力是石頭？由你來判斷嗎？」
她啞口無言：「我不喜歡這樣嘈吵。」
「嘈吵？如果你的心清淨，誰可以打擾？何況大家念佛念得這麼懇切！你不要妄自匪『大』，東不成、西不就，剛出家就沒有謙卑心、慈憫心！」
「我只是不喜歡！」
我用師父的威嚴喝道：「跪下！」
她很愕然，在幾位師叔面前慢慢地垂頭下跪。「你憑甚麼說不喜歡？剃了頭，穿上袈裟，法會中就要盡心盡力，專心專注！你知眾生們要經歷多少磨難？今時今日才有機會來到這裏聽一句佛號！你千方百計出家為了甚麼？千里迢迢來這裏為了甚麼？」
打板了，要過堂用齋了，她鼓着氣只吃了兩口飯。我在想：這麼殊勝的法會，怎樣才能令她不再起煩惱呢？
飯後，我用柔和的聲音問：「你的父親和弟弟離世不久，你有沒有想過？如果他們來到這裏，你會怎樣？」
輪到她一怔，無言以對。
我續說：「佛門確實有很多弊端，但眾生的需求不一，師父知你有抱負，今日你所看到的，要銘記於心，將來有機緣，要做個偉大的改革者，讓更多人得聞佛法！」
她霍然下跪：「師父，徒兒不敢！對不起，師父！」
我將她輕輕扶起：「因為有不滿，我們更要發願發心發力，做好眼前的本份，時刻奉獻一切！」
她含着淚點頭，我的幾位師弟欣慰地舒一口氣。
往後的幾天，大家都聽到她清晰響亮的念佛聲。願佛菩薩的慈光，永耀我們的身心。
《温暖人間》389期 2014.07.17